儋州六罗村三十四年自办“村晚”
乡村文化坚守的“三重门”
儋州市六罗村,用34年自办“村晚”的“行为艺术”,在这个春节期间引发众多关注。
近年来,每逢春节,媒体上各种“返乡笔记”“春节感怀”的报道就会增多,大抵传达出对乡村凋敝、文化散失、环境脏乱等乡村图景的悲观情绪。而六罗村34年自发举办“村晚”的文化坚守,不啻于一股清泉,令人耳目一新。
34年,近乎两代人,在超过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历史的漫长时光里,六罗村坚持做这件事,到底为什么?依靠什么?怎样做到的?带着疑问,海南日报记者蹲守六罗村,试图敲开六罗村文化坚守的“三重门”。
■ 海南日报记者 郭嘉轩 刘梦晓
掩映在胶林中的六罗村。 海报集团全媒体中心记者 陈若龙 摄
1 重门
乡村文化如何“生根发芽”?
几个正在读书的年轻人受电视节目影响,操办起村里的第一届“村晚”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
谈起34年前“村晚”的起源,村民异口同声——就是在外面读书的一群初中生捣鼓出来的。
1986年,六罗村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央视春晚的影响下,筹办起村里的第一届“村晚”。铁丝上拉起彩纸,作业本上列出节目,煤油灯点亮场地,粉笔圈出舞台……年轻人自编自导、载歌载舞。
在这个当时只有400多人的小村庄,年轻人的激情令人不可置信:一无图纸、二无材料、三无技术、四无费用,在连续举办几届后,这群年轻人不满足于农家小院演出条件的局限,竟然想搭建自己的“舞厅”。
于是,这群年轻人开始自画图纸,自砍竹草,8个月风雨无歇,硬是搭建起一个高达8米、占地200多平方米的茅草房舞厅,并于1999年投用。
20多年过去了,从当年拍摄已经发黄模糊的茅草房舞厅的照片里,农村青年对文娱的渴望和执着跃然而出。这就是基层文化活跃、勃兴的动力,就是群众对优质文化生活的向往。
如今,当初那批充满激情的年轻人,大多已经转入幕后,将活跃的舞台交给了下一代。
“‘村长’的女儿5岁就开始登台跳舞,现在成了‘村晚’的主持人。”村民庞德福笑着说,“当年我们就是唱歌跳舞,现在的年轻人,各种乐器、小品,表演形式越来越多。他们现在还把城里学到的东西带回来,准备筹办戏剧节、电竞节这些。我们虽然不太懂,但从他们的劲头上,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。”
六罗村村民小组组长邓少宏骄傲地说,与周围乡村相比,这几十年来,六罗村一茬一茬年轻人,很少出现打架赌博、吸毒、电信诈骗等现象。村民们都以文明的村风民风为傲,不能说全靠这台晚会,但追求积极向上的娱乐文化活动,却是六罗村几代人共同的价值观。
2 重门
乡村文化如何“茁壮成长”?
农民自编、自导、自演,节目或不精良,但正是这种代入感和参与感,激发了乡土文化发展的内生动力
“活”的文化,总是依托创新和坚守两条腿支撑。由年轻人自娱自乐创办出的“村晚”,是怎样在六罗村坚持了34年?
“演什么、谁来演,完全由村民确定。即使我是‘村长’,也没有权力定。而且要是我说多了,肯定影响来年大家集资参与的积极性。”邓少宏组织了16年“村晚”,至今没有上台一次,“虽然我没上台,但我老婆是村舞蹈队的主力,我女儿是主持人。我要是敢说‘村晚’不办了,首先家里就通不过。”
自编、自导、自演,已经成为六罗村“村晚”的传统,并延续至今。当初几个年轻人无意中的实践,验证了一个道理:六罗村能坚持34年自办“村晚”,最重要的一条,就是坚持了农民的文化主体地位,激发了乡村内生动力,培育出了农民的乡土文化认同感。
由此联想到如今农村中常见的“文化下乡”活动:一是大舞台、精布景、请名角,场面宏大,但群众往往觉得“不解渴”;另一种则是“小剧场”,或村头,或河畔,几位专业演员与几位文艺村民,一起吹拉弹唱,其乐融融。
“高大上”的舞台表演为何不如村民的自娱自乐?原因就是距离感。有村民说,豪华的舞台看着敞亮,但在心理上有隔离,“和看电视没区别”。而村民们自己参与的节目,虽然可能音不准、曲不全,但身边人演身边事,代入感、参与感强,往往更容易引起共鸣。
文化下乡,不仅要“送下去”,更要“种下去”。只有让村民当主角、融进来,身边人说身边事,村民的精神需求才能“解渴”,才能激发乡土文化发展的内生动力,让优秀文化在乡村生根发芽。
3 重门
乡村文化如何“开花结果”?
“村晚”不仅是文化活动的舞台,更是民意互动的平台,村民积极参与家乡建设,推动乡村发展
“村晚”承载乡愁。六罗村“村晚”的第一批组织者们,后来或读书或打工大多外出。但每年的“村晚”,成为他们共同的乡愁,与家乡连接的纽带。
六罗村“村晚”发起者邓伟忠,外出求学后定居广州30年。但每年只要“村晚”发出邀请,他都积极捐款和尽量参加。他说:“如果故乡只剩下回忆,这份感情就会逐步从乡愁变成失望,从失望变成疏离。现在有‘村晚’这个载体和纽带,不论多远,不管多久,每到春节我对家乡都有期盼,都觉得自己还是村里一员,愿意参与家乡建设,推动家乡发展。”
邓少宏告诉海南日报记者,他当村民小组组长16年来,村里让大家集资的只有两件大事:“村晚”和修路。可见“村晚”在村里的分量。几十年来,村民过年基本上都要回村,因为忙完“村晚”,就要“一事一议”商量全村的发展大计,大家都是主人,都会积极参与。
农民是农村的主人,六罗村的“村晚”,不仅仅是文化活动的舞台,更是民意互动的平台。通过这一形式,不仅让文化更加繁荣活跃,村级民主治理也水到渠成。
通过每年“村晚”的举办,村民们参与公共事务的意识、能力不断提高,参与渠道也越来越健全。近些年,六罗村在周围农村,率先完成环村路修建等多项集体公共项目,行走在六罗村,村容整洁,治安良好。
“我们尊重村民意愿,共同制定乡规民约,大家都高度认可。今年上级号召春节期间不燃放鞭炮,其他村严防死守抓人罚款,我们只是用喇叭通知了两遍,你看现在村里哪有鞭炮屑?”邓少宏自豪地说。
“村晚”的未来:
以文化振兴撬动乡村振兴,亟须统筹城乡融合发展,引导公共文化资源更有效向农村倾斜
问到“村晚”今后怎么办?村民们说不出来。但海南日报记者换个角度提问——继续办下去有啥困难?村民们七嘴八舌谈开了,既有抱怨,也有炫耀,更多的则是建议和希望:
——村里硬化了场地,搭起了舞台,每年“村晚”花费其实也就一两万元,最大的支出就是租音响。“差的音响,村民不满意,好一点的,集体又无力购买,使用率也不高,只能每年去租。而周围有的村,上级支援他们送来了好音响,却锁在仓库睡大觉,看着真可惜,要是能协调使用就好了……”
——村里的女子舞蹈队,每年都献上压轴节目。由于组织好、训练好,舞蹈队经常出去表演参赛,大家都很骄傲。“但现在每次请个老师教舞要好几千块,文艺培训上级能不能支持一下?”
——“村晚”已经成了品牌,很多外村村民都来观看。这几年甚至还有一些外地游客,专门来农村体验春节。“今年村里好几家都开始改造房屋,发展民宿了,要是能把配套设施解决了,让‘村晚’不仅是自娱自乐,还能增加收入就更好了……”
村民你一言我一语,慢慢听来,其实就是他们自发自觉,用文化振兴撬动乡村振兴的实践和思考,更是对各级政府和社会组织的希望和期盼。如何统筹城乡融合发展,引导公共文化资源更有效向农村倾斜,对乡镇村文化站、文化广场、体育健身设施等文化资源高效管理,共享共用,都是亟待破解的问题。有载体、有内容、有活动,才能成体系地丰富农村文化活动,变“文化下乡”为“文化在乡”。
乡村文化振兴道阻且长,需要不断打开一重又一重门。但改革方向已定,我们都是追梦人。期待六罗村这样的草根“春晚”、文化坚守,能在琼州大地从少变多、从点到面、从盆景到风景,如繁花次第开放,共同筑牢乡村文化的振兴之基。(海南日报那大2月17日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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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春晚
一台草根春晚
凝聚了几代人的情感
它见证了乡风文明的进步
以及中国农村的巨变
总策划:曹健 蔡潇 陈成智
执行总监:齐松梅 许世立
版面设计:张昕
视频拍摄:陈若龙
视频剪辑:陈若龙
实习生:符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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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张照片背后的“村晚”故事
■ 海南日报记者 刘梦晓
六罗村,一个坐落在胶林深处的海南小村庄,却在举办“村晚”这件事上坚持了34年。34年的坚守中,有哪些动人的瞬间?故事还得从3张照片说起。
第1张照片:“时髦”的年轻人
六罗村首届“村晚”场景。
在六罗村文化室的墙上,一张1986年的老照片还原着该村第一次办“村晚”的情景:铁丝线在空中串起了彩条,白色的T恤,高腰阔腿的牛仔裤,年轻人跳着“迪斯科”。虽然隔了34年的时光,依然可以感受到当时这群年轻人的“时髦”。
“说起我们第一次办‘村晚’,还要先从村里通上电说起。”今年50岁的六罗村村民邓伟忠是“村晚”的发起人。1985年,六罗村通上了电,有富裕的村民买来了村里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。那一年春节,村民通过这台电视机,第一次看到由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。新奇、热闹、喜庆,尽管是黑白影像,但春晚却在村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。
1986年春节前夕,在那大镇读初中的邓伟忠回到村里。想起前一年全村人挤着看“春晚”的场景,他灵光一现:“我们为什么不办自己的春晚?”
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邓瑞琴、王海明、庞国顺等同龄人的支持。2元、5元、10元……几个年轻人自发捐款置办道具服装,也吸引了其他年轻人参与。那一年,村里的年轻人跟着电视学,排练歌曲、舞蹈、小品,一共拿出了10多个节目。
王海明说,现在看来,当年的第一届“村晚”更像是年轻人之间的自娱自乐,却让他们回味了大半年。因此到了1987年春节前的几个月,大家不谋而合地决定继续办“村晚”。
如此办了几年,到六罗村看“村晚”,也成了临近村庄村民春节的一项娱乐活动。即便是1996年的春节,六罗村停电,村民也举着火把坚持把“村晚”办了下来。
第2张照片:“热血”的茅草房舞厅
村里人盖起的茅草房舞厅。
1999年,六罗村的“村晚”连续举办到第13届。这一年村民们格外高兴,全因新的茅草房舞厅投入使用。
村民庞德福说,“村晚”成了每年春节村民最期待的节目,可遇到刮风下雨天,就要搭着油布棚演出,地上湿漉漉的,无论是表演还是看表演,都十分不方便。
彼时,庞德福接替邓伟忠的工作,成为“村晚”的组织者之一。1997年7月的一天,庞德福把几个主要组织者召集起来,开启了一场“头脑风暴”。“一开始大家想盖一个有舞台的大房子,但因为费用较高很快就搁浅了。”庞德福回忆,既要省钱,又要建得像模像样,村民邓志波提出了搭建茅草房。搭建茅草房只需使用茅草、竹子,不仅材料好找,而且费用不高,村里的年轻人再出力去盖,不就能成了吗?
上过高中的村民邓冠东负责设计,他凭着在电视里见过舞台的印象,做出了图纸,并制作了模型论证可行性。得知六罗村的年轻人要盖茅草房舞厅,邻村种竹子的村民慷慨赠送竹子,更有村民贡献出了自家的拖拉机,让邓志波开着去几十公里外的荒地拉茅草。从平整土地到组织搭建,200多平方米、8米高的茅草房舞厅历时8个多月建了起来。
可是,茅草房舞厅仅使用了两年。2001年的农历二月初二,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刮倒了茅草房舞厅。许多参与建造的年轻人跪在倒塌的茅草堆上,嚎啕大哭。
庞德福说,曾经也有村庄效仿六罗村办“村晚”,却因人心不齐、资金筹措不出等原因办了一两年就停了。“是举办晚会、盖茅草房舞厅这一件件事把大家凝聚在一起。一直到现在,六罗村这种民风淳朴、治安良好、团结友善的文明乡风,于每个人都是鼓励。”
第3张照片:“年轻”的文化队
2009年,六罗村文化队成立。
2003年开始,六罗村村民小组组长邓少宏接手“村晚”组织工作。“过去年轻人到家家户户‘拉赞助’,有的人看他们是孩子不愿意给。但‘村晚’成了全村的大事后,又有村干部带头组织,人们捐起款来更慷慨。”邓少宏说。
“村晚”的举办也曾遇到阻力。2005年,六罗村的几名年轻村民和外村村民发生了矛盾,村里的老人担心在办“村晚”时发生冲突,极力反对当年办“村晚”。邓少宏既攘外又安内,和外村村干部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,又增派晚会安保巡逻的人手,让全村人吃了定心丸,晚会又继续办了下去。
那几年,压在邓少宏心头的还有一件大事,就是建一个水泥文化舞台。“没了茅草房舞厅,大家又开始一年换一个地方,实在很不方便。”邓少宏做了预算,建一个水泥文化舞台需要8000多元,但2009年初次在村里集资只筹到了1600元。
“不能再等了。”拿着这些钱,邓少宏边组织开建边想办法。以前的“村晚”组织者听说了村里建舞台的事情,即使身在外地,也纷纷慷慨解囊,保障了舞台的顺利建造。
同一年,六罗村文化队成立,平均年龄近40岁的“娘子军”自发排练舞蹈,登上了2010年“村晚”的舞台。这一幕,也被记录在镜头里,成为佐证六罗村“村晚”发展的第三张照片。
(海南日报那大2月17日电)
本组图片均由海报集团全媒体中心记者 陈若龙 翻拍
独家评论>>>
“没有华丽的舞台和炫亮的灯光、没有大牌明星和专业演员,却拥有忠实的观众粉丝,所有节目都散发出浓郁的‘土味’。”2月8日晚,儋州市和庆镇六罗村第34届‘春晚’火热举行,村民们围坐在简易的舞台前,津津有味地看着自编自演的春节晚会,不时发出阵阵的掌声和喝彩声,年味十足(详见南海网12日《儋州六罗村自办土味“村晚”34年 自编自演留乡愁》报道)。今日,这样一则新闻让人眼前一亮,心生感动。
“8日晚,刚吃过晚饭,六罗村文化广场就挤满了人,近五百位村民带着小板凳陆续坐下,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挂着笑容,他们沸沸扬扬地议论着,热闹极了,无不翘首以盼这场‘春晚’的开演。”报道中的场景让人明显感受到村民们的期盼与喜悦。据介绍,儋州市和庆镇六罗村从1986年开始,每年都坚持自办春节联欢晚会,至今已34年了。从最初的村民自发组织,到现在得到儋州市委、市政府的支持,反响越来越好,影响越来越大,连附近村子的村民也都成了晚会的粉丝。“整台晚会,我最喜欢的就是懒汉扶贫这个节目。现场的一些贫困户看得都脸红了,用手捂着脸。”对于今年的“村晚”,六罗村村委会主任邓少宏这么说。据报道,晚会节目丰富多彩,浓缩了六罗村村民平时喜闻乐见的人和事,而且每年都能与时俱进,非常接地气。
散发着乡土气息“村晚”成为当地农村的年俗,而且一坚持就是34年,着实叫人感动。要知道,在一些市县的乡镇农村,春节期间,外出打工的村民回来聚一起,划拳喝酒、通宵打牌打麻将,甚至小赌一把是寻常事。相比之下,这样一场由村民自编自演,寓教于乐,展现农村新生活,新面貌,承载村民希冀与欢笑的“村级”春节联欢晚会,给了我们大大的感动与惊喜。
“村晚”舞台虽小,却让人们看到了背后当地乡村振兴的大戏。海南目前正全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,全面推进美丽乡村建设。要振兴的不仅是物质经济,更是乡亲们的心气神气,要美起来的不仅是村容村貌,更有民风民俗,精神文化,而 “村晚”就是一个很好的载体。
可喜的是,当地政府已经在有意识在进行扶持指导了。“儋州市和庆镇文化站长羊卫民表示,镇委镇政府已经决定,今年将对六罗村舞台进行改造,同时硬化村内部分村道,安装路灯、污水处理设施。同时,依托美万湿地公园,将该村打造成美丽乡村。”
用歌声歌唱生活,用欢笑赞美时代。愿海南更多乡镇农村能出现这样的“村晚”。村民主动参与,政府积极扶持。让“村晚”这样的文化载体,润物无声,教化乡里,成为海南乡村振兴战略的助推器。(舒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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